2015年3月10日上午,山东省济南市军区总医院进行了一场特别的手术。28岁的孙国芳要将自己的一个肾捐给丈夫李方东。
手术室外,孙国芳的母亲哭得肝肠寸断,站都站不稳,她的父亲也是眼眶通红,嘴唇不停地颤抖。一想到躺在手术室里的女儿,她的人生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磨难,他们的心都在滴血。
和她们一起等在手术室外的,除了亲戚朋友,还有各大媒体的记者,大家都在翘首以盼,希望手术能够成功,希望上天能够保佑这对饱受苦难的夫妻。
而手术室内,医护人员们也是高度紧张,严阵以待,这场牵动众人心弦的手术,说什么也得成功。
那么手术后来怎么样了?孙国芳和李方东这对小夫妻身上又有着什么故事呢?
在2009年之前,孙国芳和李方东就是一对很平常的小夫妻。
两人是邻村的,李方东和孙国芳的哥哥是同学,两人上学的时候就认识对方,可是毕业后就失去了联系,直到三年后,两人在公交车上偶遇,认出了彼此,互相留了联系方式,这才又重新联系上了。
后来,随着联系的增多,两个人互生好感,就确定了关系。孙国芳大专毕业后,在济南市一家连锁超市上班,工作了几年后,又荣升超市主管,一个月能挣五六千块钱。
李方东在一个工厂上班,身高一米八多,虽然有点内向不爱说话,但是人很踏实、努力。他是家中独子,到了结婚的年龄,父母拿出攒了半辈子的钱,把家里的房子重新盖了一下。
2008年,两个人举行了婚礼。那一年,孙国芳21岁,李方东27岁。结婚后,公婆待孙国芳非常好,如同亲生女儿一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第二年,孙国芳怀孕了,小生命的到来为这个家庭增加了许多的希望。
可是,这份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正当他们憧憬着孩子的到来时,一个噩耗降临在这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李方东的母亲被确诊为尿毒症,其实在很早之前,李方东母亲就总感觉身体不适,但是为了省钱,她总是去镇上卫生所检查一下,开点药就回去了,以至于病情越拖越严重。
为了照顾婆婆,孙国芳辞去了自己稳定的工作,每隔一天陪着婆婆去医院透析。每次透析的费用在600元左右,一个月下来要将近1万块钱,而孙国芳的公公李连有一年也就挣不到2万元块钱,这意味着,李连有辛辛苦苦搬一年砖挣的钱,还不够老伴两个月的透析费用。
而对于尿毒症患者来说,透析只能维持生命,并不能彻底治愈疾病,想要活下去,只能换肾。
可医生告诉他们,肾源非常稀缺,最起码得等上三年,就算等到了,孙国芳婆婆的身体状况也不适合做手术了,很有可能连手术台都下不来。
尽管医生已经做了这样的宣判,可是一家人都没有放弃希望,依然积极地为李方东母亲进行治疗。慢慢地,家中的积蓄快见空了,孙国芳急得不行。
于是,她借来了一辆三轮车,准备到医院门口去卖煎饼果子,刚开始的时候,孙国芳觉得很没面子,毕竟从一个坐办公室拿高薪的主管,到大街上的流动小摊贩,这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可是一想到如果一天能挣50块钱的话,那么婆婆的医药费就出来了。孙国芳硬着头皮也就坚持了下去,没想到,第一天出摊,就卖了35个煎饼果子,第一个月就赚到了4000块钱,这之后生意越来越好。
就这样,孙国芳一边起早贪黑地干着小本买卖,另一边得了空就赶去医院照顾婆婆,每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一年365天,有将近280多天都是在医院中度过的。
后来,在表哥的帮助下,孙国芳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小房子,卖济南特色甏肉干饭,每天早上三点半就起床准备材料,白天不忙的时候就陪着婆婆去医院透析,每天就只能睡四五个小时,几乎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到2013年的时候,婆婆的身体已经彻底不行了,自知时日无多,她跟孙国芳说,自己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从来没逛过城里的商场,想去看看。孙国芳含泪答应了,她陪着婆婆逛遍了济南市。
最终,能用的药和医疗手段都用上了,婆婆还是撒手人寰了。
而这五年多的治疗,不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欠下了二十多万的外债。面对这巨额的债务,李方东和父亲觉得压力很大,但是孙国芳却觉得没什么,她想着她和李方东还年轻,而且快餐店生意那么好,努努力早晚会把债还清的,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可是,祸不单行,婆婆去世仅仅八个月后,一个更大的噩耗在前方等着他们。一向身强体壮的李方东突感身体不适,头晕目眩,一直呕吐,孙国芳就陪他去医院做了检查。
拿到化验单后,李方东看到上面的一项指标,立马眼前一黑,大脑一片空白。血液肌酐777。
对于这项指标,李方东可太熟悉了,在为母亲治疗这两年多的时间里,这项指标就如同一座大山一样,压得一家人喘不过气来。正常人的指标是450以下,他超出了300多,这基本上可以确诊为尿毒症了。
孙国芳觉得那是她一生中最绝望的一天,命运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要让她一个弱女子承受这么多。
李方东的心情就更加绝望了,看到那张化验单的那一刻,他就在心里为自己判了死刑。此前,一家人殚精竭虑地为母亲治疗,到最后还是落得一个人财两空,一想到此,他顿时就看不到一点希望了。
从医院出来之后,李方东失神地走在前面,孙国芳默默地跟在后面,本以为他会直接回家,没想到他却来到了儿子的幼儿园门前,跟孙国芳说:“媳妇,咱们把儿子接出来,一起回家吧!”
李方东看到儿子欣喜地向他飞奔而来,他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和悲伤,抱着儿子嚎啕大哭起来。
孙国芳看着那一幕,心里说不出的疼,那一刻她暗暗下定决心,不管前方的路有多艰难,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挽救李方东的生命,不能让儿子没有父亲,不能让公公再承受一次失去至亲的痛。
可是李方东却说什么也不愿意住院治疗,此前因为给母亲治疗,家里早已负债累累,根本拿不出来钱再来给他治疗。再加上他坚持认为,得了这个病,最后也是人财两空,他实在不忍心再连累家人。
李连有得知儿子确诊尿毒症后,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要承受不住了,他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甚至连农药都买好了。可是,再一想,他不能就这么被打倒,再苦再难,也得坚持下去。
接下来,李连有和孙国芳连番给李方东做思想工作,劝他去医院接受治疗,李方东考虑到年幼的孩子和一夜白了头的父亲,最终还是同意了。
为了给家庭少增加一点负担,他选择了自己在家进行腹膜透析,相较于血液透析,腹膜透析的费用相对便宜一些。
一般人通过腹膜透析,大约可以再维持六七年的生命,可是也许是因为李方东一米八多的身高,本身的新陈代谢比较快,再加上体质特殊,也就透析了一个月的时间,他就第一次出现了病危,心脏功能开始衰竭。
医生说,必须马上换肾。一般来说,从有血缘关系的直系亲属中,可以筛选出能匹配上的。
当孙国芳把医生的话转述给公公时,李连有立马决定,要把自己的肾捐给儿子,之后,他来到了医院做检查,可是没想到第一关就被刷下来了。因为年龄大,他基础病比较多,血压高、血糖高,光这两项,他就不符合要求。
没办法,孙国芳只好继续一边等待合适的肾源,一边马不停蹄地挣钱。
这时,养家的重担落在了孙国芳一个人的身上,她在快餐店累死累活地忙碌着,为了多挣两块钱的跑腿费,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医院跑上跑下地送饭。
尽管如此,她也不敢告诉娘家人李方东患病的事儿,更不敢让家人知道她的生活过得如此艰难。
2014年12月7日,李方东再次出现了心脏衰竭,这一次比上次还要严重,他的肾脏完全丧失了功能,影响到了排泄功能,除了吃药时喝的那一点水,其余时间一口水也不敢喝,实在渴得受不了了,就用水漱漱嘴,或者拿着水瓶在耳朵边一直晃,听着水流动的声音,缓解身体对水的极度渴望。
睡觉的时候,也只能坐着睡,看到丈夫被疾病折磨成这个样子,孙国芳的内心非常的难受。
短短的两个多月的时间内,就出现了两次心脏衰竭,医生说,如果再这样下去,即使将来等到了合适的肾源,李方东的身体也没有移植的条件了。
她不想看到悲剧再次发生,然后她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孙国芳想试试自己的肾能否与丈夫匹配。
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医生时,立马就遭到了拒绝,医生告诉她,目前国内绝大多数配型成功的,都是父母给子女配型,或者是兄弟姐妹之间配型,虽然他们是夫妻,可是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匹配上的几率只有十万分之一。
可是哪怕是有一丝的希望,孙国芳也铁了心想要去试一试。2014年12月7日,孙国芳瞒着所有人,偷偷地走进了济南市军区总医院,做了配型检查。
四天之后,结果出来了,让人很意外的是,孙国芳与李方东的肾源匹配竟然完全吻合。
得知这个消息,孙国芳开心不已,想着老天终于开眼了,她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李方东。
李方东听到后,内心也是无比的惊喜,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希望,可是,开心也就持续了一小会儿,之后,他陷入久久的沉默中,他说:“不行,我不想拖累你,就算我接受了,爸妈那边怎么办?”
他内心无比地纠结,匹配成功,对于自己来说,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可是对于妻子和她的家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李连有听说儿媳妇与儿子的肾匹配上了之后,一时间也是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这些年,儿媳妇为这个家庭已经付出太多太多了,他已经无以回报,他也不想再连累儿媳妇了。
可是孙国芳却异常的坚定。她给丈夫和公公说道:“即使捐肾后,两人只能再活二三十年,能够给父亲养老送终,能够看到孩子结婚生子,他们的人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就可以放心地离去了。”
最终,李方东和父亲终究还是同意了。接下来,就需要去做自己父母的工作。因为孙国芳和李方东没有血缘关系,捐肾需要孙国芳父母签字同意,然后公安机关要进行审核,才可以完成捐肾的申请手续。
于是,孙国芳试探着给自己的父亲打了一个电话,但是她也不敢一下子就把事情全盘托出,怕年迈的父母承受不起。于是,孙国芳在电话里说,李方东得了尿毒症,情况危急,需要换肾,自己想去做一下配型。
听到女儿这样说,电话那头,父亲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得到肯定的答复,父亲只好说道:“那就先救人吧。”
孙国芳的母亲听闻女儿要给女婿捐肾,死活不愿意,她不忍心看到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去经受那么大的磨难,更害怕女儿会有什么意外。
这边孙国芳的父母迟迟不忍心在申请书上签字,那边李方东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孙国芳心急如焚。最终,看到女儿心意已决,女婿生命垂危,老两口还是含泪在申请书上签下了名字。
孙国芳终于可以给李方东捐肾了,可是,又有一个新的难题出现了。
肾移植手术,下来需要二三十万的费用,他们拿不出这笔钱,这些年,把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了一遍,往哪里弄钱呢?
当时,济南市第三人民医院的医生被孙国芳捐肾救夫的决心深深地打动了,主动联系了新闻媒体,报道了孙国芳的故事。报道发出之后,很多媒体争相转载,大家都被这个平凡而又伟大的女子打动了,陆陆续续地,有许多市民来到孙国芳的小店,献上自己的心意。
孙国芳他们村子,甚至隔壁好几个村子的人,都向他们伸出了援手,共计为李方东捐了16万左右;济南市第三人民医院的医护人员们为他们捐款2万元。
真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手术费很快就凑齐了。2015年3月10日,手术的日子到了,孙国芳和李方东先后被推进了手术室,一个小时后,医生成功地从孙国芳体内取出了一颗健康的肾脏,然后要马不停蹄地移植到李方东体内。
手术室外,等待区聚集了一大群人,有双方的亲人,还有很多慕名而来的记者。
孙国芳先被推出来,在等待李方东出手术室的那段时间里,孙国芳觉得时间特别得漫长,那种等待的滋味太难熬了。
好在手术非常成功,孙国芳的肾脏在李方东体内很快就运作了起来。但是,李方东手术后还是产生了严重的排斥反应,被推到了重症监护室,稍微清醒了之后,他给孙国芳打了一个电话,心疼地问她:“媳妇,疼吗?”孙国芳满心牵挂着李方东的状况,早已顾不上疼痛了,她甚至还故作轻松地问道:“我的肾在你身体里有没有偷懒?”
等李方东的状态平稳了之后,他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她们终于见面了,两个人的目光都久久地停留在对方身上,怎么看也看不够。
出院后,李方东吃了很长时间的抗排斥药,身体慢慢变得好起来。村子里的房子也拆迁了,分了一些拆迁款,把债给还清了。
后来,在医生的指导下,他们又要了个二胎,儿女双全了,一家四口生活得平淡而幸福。
因为身体原因,李方东不能再做重活了,平常就在自家小面馆里给妻子帮帮忙,打打下手。每当来了客人,妻子会笑呵呵地问客人吃些什么,然后就钻进小厨房里忙碌,然后由李方东把饭端给客人。
每天忙到7点多,关门回家。然后第二天早上四点,两个人又会一起迎着清晨的第一束微光,来到小面馆,开始一天忙碌的工作。
如今,距离换肾手术已经过去7年了。孙国芳和李方东还在继续经营着自己的小店,一起经历了这么多,让他们明白了,人生就没有挺不过去的坎儿。
孙国芳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扛起了一个家,用无私的奉献给了丈夫第二次生命。李方东说,能娶到孙国芳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往后余生,多出来的每一天都是妻子给的,他很珍惜现在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