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去韩国餐厅吃饭,你知道的,作为韩国餐厅的标配,进门一定有穿着韩服的服务人员对你鞠躬。曾在韩国待了5年的我,也瞬间把自己调到了谦恭模式,对每个人鞠躬回礼。吃完出门,又把鞠躬镜头重播一遍。朋友吐槽:“假装自己在韩国啊,你也太装逼了吧?”
后来再去韩国餐厅包括日本餐厅,我就多了一项田野调查———其他人面对鞠躬的反应,以便验证自己是否在“装逼”。结果,真的几乎所有人对服务生的鞠躬和问好都假装不存在。不知道餐厅服务生是不是在想:哦,这是今天第1078个以为我穿了隐形衣的人……
一个强大的文化习惯,从来都是很容易同化别人的。当年初来韩国时,我发给朋友的信息全是水深火热的控诉:见谁都要鞠躬,见谁都要说敬语,真佩服韩国人的腰部柔韧力,他们都练过柔术么?不腰痛么?可没多久,我就成了在中国也要鞠躬回礼的装逼犯了。
可在韩国,鞠躬是最基本的礼节,我甚至觉得韩国的传统文化教育就是从鞠躬开始的。我认识的一位韩国老人是家里的文明礼貌稽查委员,每天的重点任务之一就是拿一根小棍训练几个孙子孙女鞠躬,官方姿势是这样的———立正、双手平行端放身前、倾身90度。在韩国幼儿园,每天早上老师的主要功能是,监督孩子向老师鞠躬说“您好”,当然老师也会回礼;再监督孩子向爸爸妈妈鞠躬说“您慢走”。孩子每天早上起床,大人就会监督孩子鞠躬说“晚上您睡得好吗?”晚上当然得鞠躬说“晚安”,还有出门要鞠躬说“我出门了”,回家要鞠躬说“我回来了”……韩国人应该写一本《鞠躬的艺术》。
很多人问,韩国人日本人怎么那么爱鞠躬?这两个受儒家文化影响的国家,鞠躬无非是从中国古代移民过去的。可中国近代以来的文化断层,这些明明是中国的文化符号,已经彻底离家出走了,反而成了模仿国的传统表征。看过不少韩国古装剧,困扰我这种笨蛋的一个天问就是:韩国的王怎么这么惨啊,臣子们见了不鞠躬、不下跪,稍微低一下头就算行礼了,哪像我们古代皇帝威武,一出来一跪一大片,还高呼“万岁”的。在传统承袭上,我觉得韩国人聪明之处就在于,把鞠躬作为一个文化符号加以强化,抛弃其他明显与现代人性不符的东西。
韩国人的鞠躬并不仅仅局限于晚辈对长辈、下级对上级,在陌生人初次见面或者不太熟悉的人之间,只要对方不是小孩子,一般都会鞠躬外加敬语问好。不管这种鞠躬是文化秩序下的被迫,还是真心的尊重,这就是一种礼貌。礼貌难道不就是在无数的被迫中强化下来的吗?有一本书上说,礼貌是衡量一个社会、一个民族的文化层次和文明程度高低的标准之一。很难说韩国的文明程度有多高,但至少在这方面,会让人觉得受到尊重,哪怕只是形式上的。
所以我觉得,最讨厌的不是装逼,而是你连如何装、要装成什么样都不知道。说句欠扁地话,如果你对别人的鞠躬都视而不见,我觉得那才是文明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