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81年,黄州的江边,一个年过四旬的老男人,正把石子装进弹弓,朝宽阔的江面上射去。
石子在水面飞驰而过,击起点点水花,老男人和朋友抚掌大笑,兴致盎然。
天真的笑容漾在那花白的胡子间,竟然意外地和谐。
玩“挟弹击江水”这种幼稚游戏的老男人,正是大名鼎鼎的东坡先生苏轼。
男人至死是少年没错,但恐怕只限于生活无忧的男人吧!
事业和生活都过得去,家庭稳定没什么大烦恼,才有那闲功夫玩玩少年人的把戏;
毕竟讨生活的打工人整日愁眉苦脸,赚钱养家糊口都来不及。
投入游戏中的苏轼,是不是也因为才华名扬四海,职场一帆风顺,家庭温馨和美呢?
恰恰相反。
在江边射石子的时候,正是他因“乌台诗案”被贬的人生低谷期。
这个旷古闻名的案子里,他被奸人谋害深陷牢狱,刚经历了人生的至暗时刻。
见识了人性中狰狞可怖的一面,体验了江湖险恶世态炎凉,还被贬到黄州这种鸟不生蛋的偏僻地界。
得着一个名义上的职位,既没有工资又不许辞官,只能靠着一点可怜的生活费苟延残喘。
前途一片灰暗,事业岌岌可危。合家老小的吃住都没着落,所有的压力都落在他肩上。
但这一切,都没有磨灭苏轼的乐观天真。
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阴郁低落,在有限的条件下去发掘最大的快乐。
去交友、去闲谈、去生活,这世界在他这至纯至善的人眼中,依然可亲。
“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
千帆竞过,他还保留着心灵的纯净。
没有房子就亲手建一个,没有粮食就开垦荒地,没有菜就四处找能吃的东西。
没人要的猪肉,他兴致勃勃地做成“东坡肉”,不知不觉创立了千古名菜;
到了惠州,“日啖荔枝三百颗”,为了荔枝愿意“长作岭南人”;
到了海南儋州,在积极找寻中又成了第一个发现生蚝美味的先驱者。
千百年后的读者仍然可以想象,苏轼在找到美食之后那种天真的喜悦和纯粹的快乐。
你看,他甚至还有心思把白云抓回家玩。
行在山中,看到山间涌出的白云像奔腾的马,在人周边游来跳去,煞是有趣。
他立即拿起竹箱,把白云装得满满一箱,带回家欣赏它的腾挪变化。
“搏取置笥中,提携反茅舍。开缄乃放之,掣去仍变化。”
在这个饱经世故艰难的中年人身上,看不到颓丧和机心,只有旷达的意趣。
他眼里有光,心里有诗,灵魂有香气。
作家三毛曾说:
“成熟不是为了走向复杂,而是为了抵达天真。”
很多人经过了几件芝麻大的小事,就喜欢故作沧桑,显示自己越来越有阅历、越来越成熟。
在这样走向成熟的路上,天真渐行渐远。
他们开始变得圆滑,变得世故,变得俗气,变得油腻。
尘世杂务污浊了他们清澈的眼神,蒙住了他们曾经干净透亮的心。
他们的内心世界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沉重,活得越来越累。
而真正成熟的人,越是见过人世黑暗、看透生活真相,越是提醒自己卸下心中不必要的一切,轻装上路。
让心变得简单,才能恢复澄澈,才能保持天真,才能找回快乐。
谁的生活不是一地鸡毛,谁的人生不是千疮百孔。
能在处理这一地鸡毛和千疮百孔的同时,及时洗刷内心沾染的尘垢,保有对生活的好奇与热情,是最了不起的修行。
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