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他的眉目狭长，双唇轻轻闭合，笛声悠扬，傍涟漪荡漾而来，我一时竟听得如痴如醉。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这是陆展元那个王八蛋写给我的诗，后来我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他写的，他仅仅只是一个喜欢把自己打扮成风流公子哥模样的臭武夫，最重要的是他连武功都练不好。我之所以被他骗了，是因为那时候我还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当时喜欢我的还有很多少年俊杰，不过后来全都死绝了，喜欢过我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比如武三通，比方那个后来被相思之苦摧残得居然想要老牛吃嫩草的公孙止。其实那时候的小龙女根本就没有年轻时候的我漂亮，要不然早在她投入师傅门做我师妹的时候我就把她给杀了。后来，等她慢慢变漂亮了之后，我想杀她时，她的轻功却得突飞猛进，我就抓不住她了。那时候我才知道，她之所以一门心思的修习轻功，是因为她早就想到了我会有取她性命的这一天。
但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我现在要说的是负心汉陆展元。
那时，我还没有投入古墓派门下，而是终南山上青云观里的一名小道姑，我从生下来，一直到十八岁之前都待在那里，从来没有见过男人。师傅说她也没有见过，但我觉得她是在敷衍，她的眼睛出卖了她的心。
夏日里，我提着两只尖底木桶到山涧里打水的时候，看见了第一个男人——他穿一袭白衣，玉簪束发，手中一柄翠绿长笛，站在潭中一方青石之上，微风徐来吹起他的衣摆，宛如云朵争相来归，看起来比师傅还要仙风道骨。
他的眉目狭长，双唇轻轻闭合，笛声悠扬，傍涟漪荡漾而来，我一时竟听得如痴如醉。
一曲吹罢，他站在青石之上用一种特别奇怪的眼神眺望我，他说：“姑娘也喜欢《流波》这首曲子吗？”
我知道个鬼《流波》哟，我只是被他的那双桃花眼迷住了魂。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世人管他当初看我的那种眼神就轻佻。
他的声音那么好听，宛若风过空谷，我脸颊绯红，手中的木桶骨碌碌地滚下了山。我轻轻咳嗽了一声，最终没有想到该对他说些什么好，只好挪着小碎步走下山去，拣起木桶，飞快地打了两桶水上山。
待走到山半腰的时候，我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与兴奋，回过身来对她莞尔一笑道：“公子明日此时还来吗？”
于是他就笑了。
二、我实在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长得那么帅的人也会被人揍。
然而当我第二次看见陆展元的时候他就被人揍了。
我实在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长得那么帅的人也会被人揍。
当时他的样子异常狼狈，躺在潭边，淤泥染黑了他的白色衣衫，脸色如同雨后的彩霞五彩斑斓。
我轻轻地扶起他的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他笑得很惨，有气无力地对我说：“陆某终究还是没有失了姑娘的约。”
他说话时候的样子很深情，我的心为之一悸，追问他说：“公子，你怎么了，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后来，在他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我渐渐明白，那一日，他急匆匆地赶上山来与我见面，却在山下遇到了一个初出茅庐想到中原一试身手，到处与人比武打架的西域臭和尚。他说他本没把那和尚放在眼里，结果那和尚使用的兵器却非比寻常，是几枚锋利无比的飞轮，他以前跟师兄弟对练的时候没见过这种圆不溜秋的兵器，所以才着了他的道，屁股上挨了几刀。那和尚见他倒下之后，又在他血流如注的屁股上踩了几脚，然后大笑着扬长而去。他一心想着来赴约，才忍着屁股上的剧痛，爬到了这里。
我缓缓地将他扶起，安顿在潭边的木屋里面，安慰他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养好你的身体，报仇的事情就包在我李莫愁身上吧！”
其实我本想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养好你的屁股”的，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我觉得“屁股”这个词用在他这样的俊公子身上有些不雅。他的屁股一病就是半个月，半个月中我只好偷偷地从本就不多的饭食里面省下来，送到山下喂他。
他看着一碗清汤面，在我面前叫苦不迭，他说：“就没有一点儿肉吗？”
青云观里是不允许吃肉的，这是传承了几千年的规矩，但我又不忍心看他那可怜巴巴的表情，于是只能挽起裤子，撩起脚，下水为他摸鱼。一开始我使用了冰魄银针，可是打上来的鱼全都变成了绿色的，陆展元死活不敢吃，于是我只能像只鸬鹚似的亲自下水。
好不容易搞到一条鱼，我和陆展元正在那烤鱼呢，那个该死的西域和尚就又出现了。
他在潭边摆了半天姿势，最后挥舞着手中的飞轮向我扑来，我冷笑一声，拣起地上的一根枯草，运气在腕，把他那两片肥大的鼻翼打了一个对穿，于是他立马就不嚣张了。后来我重入江湖之后，偶尔在襄阳遇到过他，那时候他已经改名叫鸠摩志，并且因地制宜地在被我打出来的那两个洞上带上了鼻环。不过他从来没在那些武林人士面前提过当年跟我过招这件事情，也许他觉得太丢人了。
但这家伙是个记仇的人，所以后来见了我那小师妹之后，才会那么没命地蹂躏她。
鸠摩志捂着布满鲜血的鼻子，在我面前翻滚了一会儿之后，就一溜烟儿从我面前逃回西域修炼去了。在此之前，这个王八蛋跳到一个高高的岩石上，对着青云观的大门，揭发了我和陆展元。
他说：“青云观里的老尼姑，你家小徒弟在黑水潭边幽会男人你为何不管，难道你们中原人就是这样教导弟子的吗？”
他当时对着观内大喊的时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家伙挺没文化的，道观里住着的怎么会是老尼姑呢，应该是老道姑才对。
我正这么想着呢，师傅就踩着树梢飞到我们面前来了，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是当时陆展元的屁股还没好，为了保持一个舒服的姿态，他正趴在我的大腿上，而且我的手中还拿着一条烤糊了的大鲤鱼。
色戒、荤戒、杀戒，三戒齐犯，于是我便被逐下了终南山。
我永远记得秋心师傅逐我下山之前，泪流满面地对我说的那句话，她说：“莫愁，如果你以后不能和这个男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那么你就去死。”
后来我果然没能和陆展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我却选择了让全天下所有的负心汉去死。
三、我爱陆展元爱得连脑子都不够使了。
我们下山之后就来到了陆庄，那时候我才知道他是陆庄的长公子，陆展元他爹本来是一个泥瓦匠，后来房子越盖越多就搞起了房产，家业也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方圆百里，那些游手好闲转靠打架谋生的小混混都被陆家招到门下，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成了他们家专门对付穷苦人的打手。后来，江湖上对这些打手有了固定的称呼，他们管这种人叫“侠客”，在我看来其实就是一群蛀虫。
陆父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挺客气的，但当我自报家门说其实我是一个小道姑的时候他的脸上就挂不住了，非得让陆展元跟我断了往来。陆展元当时死活不从，我也抱住他家的门框装可怜，不愿意离开陆家半步。
于是陆父就彻底暴发了，叫来了那群“侠客”想以武力征服我。
我转过脸来看着被众人团团围住，正打算五花大绑了去关禁闭的陆展元大吼，我说：“陆公子，你怎么有这么一个六亲不认的爹啊？”
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恨那老头，我恨他恨到以后跟陆展元有了儿子，绝对不会让他管这家伙叫爷爷。
那一天，我被五六十个打手追得满街跑，其实我会很多武功的，赤练神掌、三无三不手、柳叶刀法诸如此类等等，但我都有没有使，我不想在陆老爷子面前轻易失掉了好不容易才装出来的淑女形象。
他们追着追着就把我追出陆庄来了。
后来，他们在陆庄设下了层层岗哨，像防狗似的防我，不过我李莫愁冰雪聪明，曾经化妆成一个卖咸鱼的溜进过陆庄。
我在陆家大院的院墙外面大声吆喝，我说：“咸鱼，好吃的咸鱼，终南山黑水潭里刚刚打上来的臭咸鱼。”
我这么喊一遍再喊一遍，喊到太阳都快要落山了，陆展元那个榆木脑袋才勉强听出了我的暗号。
他在院内架了梯子，翻墙过来与我幽会，要是我直接就飞过来了，看来还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说：“莫愁，我冥思苦想了好久，终难在你和父亲两人之间割舍，好在黄天不负苦心人，还真真想出一个好主意来。”
那一天，当陆展元把心中的那个好主意说给我听的时候，我真恨不得一掌把他劈死，我强迫自己淡定一点，再淡定一点，最后终于没有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居然大言不惭地告诉我让我等他，他说他父亲现在已是花甲之年，没几年活头了，等到他父亲翘辫子以后，作为陆家的长子他肯定是继承家业的不二人选，到时候他说话就有分量，就可以随便娶我这样的小道姑当老婆了。
当然他原话并不是这么说的，他要是这么说老天肯定当场就打雷把他劈死了。
我心想，陆展元啊，陆展元！你的想法还真够莫名其妙的。
更莫名其妙的是我居然答应了他这个荒唐的请求。
遇见了陆展元这样的软骨头，我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老天爷身上，我上香拜佛，拜神拜阎罗，希望他手下的黑、白无常早一点给陆老爷子的脖子上挂上锁。
陆展元怕他爹怕到了骨子里，只跟我说了两句话就重新翻回墙内做他的乖儿子去了。来不及多说，我只能将一方才绣到一半的锦帕塞进他手中。
我说：“陆展元，此帕便是你我的信物，此去无论几多年华，请你不要忘了我们今日的约定。”
我丢掉了装满了石头的箩筐，摘掉了斗笠，大摇大摆地往庄外走去。我丢掉那副重达百斤的箩筐时觉得自己其实挺傻的，当初我为什么不往里面放些轻的东西呢，树根啦草叶之类的都可以，偏偏往里面放了几块臭石头。
我爱陆展元爱得的脑子都不够使了。
我正走着呢，一枚冷箭就直直地朝我射来了，我当时只想着陆展元那张脸了，一时出神竟忘了闪躲。
长箭射穿了我的胸膛，将我钉在地上，胸口传来一阵剧痛，黑色的血液从伤口出汩汩涌出，浸湿了衣衫。
我支撑着身体转过身来，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得明明白白，我要看清楚在背后放我冷箭的那个瘪三是谁？
三两个黑影走上前来，俯身看我死了没有，在火把的照映之下我便看见了陆老爷子那张布满冷笑的脸。
见我的眼睛还在睁着，他假模假样地蹲下身来对我说：“李姑娘莫怪老夫心狠手辣，谁叫你是名道姑来着，陆家家大业大，怎能不考虑在江湖上的名声。如果我陆某的儿子娶你为妻，以后老夫怎么在江湖上立足啊？”
他说：“李姑娘，刚才你中的那一箭涂满了剧毒，恐怕活不过今晚了，但你绝对不能死在陆庄。”
说话间她已经吩咐手下将我背在肩上快步向外走去，我骑在那人背上的时候，心中只有一个愿望，我一遍遍地告戒自己，说：“李莫愁你不能死，不能死，你还要等着那老头翘辫子以后跟陆展元你侬我侬百年好合呢！你怎么能死在他的前头呢？”
陆庄外，月光清冷，我的心好疼。
四、古墓派从来不把男人当男人，男人若进入古墓半步是要被千刀万剐的。不仅如此，进入古墓当中的女子，无一例外都要用口水吐那个画在墙上的王重阳的画像。
醒来是在一座开阔的古墓之中，四周光线昏暗，有滴滴答答的水声从某个地方传来。
我心想这就是地狱吗？然后果然就看见了一张比鬼还可怕的脸。
我一下子从冰冷的石床上坐起来，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连连退至墙角。我说：“你是谁，你是孟婆吗？我才不要喝你的汤。”
我这么一说她就笑了，她说她没有名字，本是祖师婆婆林朝英的贴身小婢，后来祖师婆婆没有了，只留她一人守在着寂寥的古墓之中孤独终老，前日，她上山采药的时候在一堆乱石之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我。
她说：“你别以为我救你是因为我动了恻隐之心，我救你只是想让你跟我作个伴儿。”
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并没有死。
后来，那个鬼一样的老太婆又教了我很多武功，内力也得到了大幅度提升，但她做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她对我有多么好，而是排遣心中的寂寞。
直到那一日，她不阴不阳地告诉我说：“李莫愁，经过这三年多的练习，你的武功足可以独步天下了。”
她这么一说，我就动了坏心思了，我想逃出去，然后直接从陆老爷子手中把他儿子抢过来，活活气死他。
然而等我百转千回好不容易爬上洞口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古墓周边的地形只能用波谲云诡来形容。放眼望去绝壁如削，风卷狂沙，根本就分不清哪一条才是我的来时路。鬼面婆婆那阴冷的笑声由远而近，转眼已经立在我的面前。她的那张老脸跟我的脸贴得如此之近，要不是经常被她这样吓来吓去，恐怕我早就晕过去了。
她将一把长长的拂尘抖啊抖的，语重心长地问我说：“莫愁，你是想离开这古墓吗？”
我点头，我说：“我受够了这里的黑暗与荒凉。”
于是她就笑了，她说：“那么你打算去哪里了，你可知世间本来就是无处不荒凉。”
“心既已死，无处不荒凉！”这是鬼面婆婆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可是我的心没死，我的心里还想着那个会吹笛的陆展元呢，不知道他爹死了没有。
后来，我曾经千方百计地逃跑过很多次，但每一次都逃不出古墓方圆十里，最后只能乖乖地折回去。
有一次，我在山林中遇到了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小女孩子，她说她本是江南柳氏之后，前一日跟随爹爹出门采办货物，行至终南山时车子翻下了山崖，好在她挂在了一颗松树上，只受了点儿皮外伤，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来了。
我一听说她是从外面走进这活死人墓里来的，我就来了兴致，非得让她按照来时的路再往回走一遍，可谁知她怎么走也走不出去了。气恼之下，我只能把她带回了墓中，鬼面婆婆不是只想找人做伴吗，如今她有了“新伴”，就应该放过我了吧？
鬼面婆婆见到那个女孩之后果然喜爱得紧，上下打量了十八番，说她是个练武的奇才，她的九阴真经终于有传人了。
说到此，她有些抱歉地看着我说：“莫愁，你跟随了师傅那么多年，师傅都没有传授给你九阴真经，你不会怪罪师傅吧？”
我笑着说：“我才不稀罕你的真不真假不假的经，我只希望能从这里出去。”
虽然都这样说了，鬼面婆婆还是没有放我下山的意思，后来我又想出了一个奇招，每当她传授小龙女武功的时候我就捣乱。
几次三番，鬼面婆婆终于忍不下去了，把珍藏了许多年的浮尘扔给我说：“去吧去吧，去找你的那个陆展元吧！但是你给我记住，如果天下有哪个男人负了你，你就把他给我杀了，莫要丢了我们古墓派的脸。”
古墓派从来不把男人当男人，男人若进入古墓半步是要被千刀万剐的。不仅如此，进入古墓当中的女子，无一例外都要用口水吐那个画在墙上的王重阳的脸。
我吐王重阳的时候曾仔细观察过他的五官，无论鼻子、眼睛和耳朵，都没有陆展元的帅。
五、我心中对陆展元的感情一如当年那般不减半分，仿佛只与他片刻未见，其实早已经过了十几年。
轻盈拂尘，随风起落，为我指引方向，兜兜转转带我离开了迷雾重重的森林。
我心中对陆展元的感情一如当年那般不减半分，仿佛只与他片刻未见，其实早已经过了十几年。
再次在陆庄见到陆展元的时候，他已经娶了何沅君为妻，而且孩子都会过大街穿小巷地抢别人家孩子的窝窝头了。
我站在他家的墙头上，打量着其乐融融的一家，眼泪不知不觉地掉了下来。
十几年前，他曾经架了梯子翻过墙来与我会面的地方已经长了厚厚的一层青苔。
他娶了别人，也许是有难言之隐，但是我听说陆老爷子早就死了很多年，早在他还没有跟何沅君成亲之前就已经入土为安了。那时候他不是已经成为陆家庄说一不二的老大了吗？可是为什么还是成了别人的双入了别人的对。
我这样想着，把所有的怨恨全都集中在了当年那个射我冷箭的家伙身上，如今他已经成了陆家的大管家，在别处有自己的一座私宅。
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那家伙一生作恶多端，虽然娶了六房太太，却没有生下一男半女。
那一日，我将他们一家七口格杀在宅子当中。我杀她们的时候用的是赤练神掌，每杀一个人，我都会在墙上蹭一下布满鲜血的手掌印，我怕这些奸夫淫妇的血脏了我那一双如花似玉的手，到最后竟成了七个血淋淋的手印。
后来陆家庄便开始有了关于我的种种传言，他们说江湖上出现了嗜血成性的女魔头，她手持一柄拂尘，每次大开杀戒之前都会留下血手印，一个手印就是一条人命。
他们说，她的名字叫李莫愁。
一开始我觉得这事儿挺好玩的。你想啊，如果所有人一看见你就躲得远远的，提到你的名字就会打哆嗦，是件多么有趣的事情啊。
我想，他们真是不理解我李莫愁，我哪有那么可怕啊。
我想，陆展元肯定不会误解我，就算我把血手印印到他家门口，他也绝对不会相信我会杀他的。
我觉得他既然爱我，就应该理解我。
然而当我杀了一只鸡，在他家粉刷一新的白墙上印下足足九个血手印之后，他居然吓死了。
那一日，我站在月色之下欲哭无泪。
我看见他的家人四处逃散，有人不小心撞翻了桌子上的烛台，引起了大火，我想把他的尸体从大火之中救出来，于是拼命地跑向房内。
正屋当中两口漆黑的大棺材，据说他的夫人也陪他一起殉情而去。
我大呼一声：“陆展元你好傻啊，别人误解我李莫愁，你也不该误解我。”
此时大火就要焚毁整栋房屋，身后传来大梁坍塌之前的噼啪之声，和两个孩子的哭声，泪眼蒙眬之中我寻声望去就看见了两个哭成了泪人的小人儿。
她们看见我，眼中充满了惊恐神色，各自举起手中的一方罗帕，乞求般地看着我，那罗帕正是我当年送给陆展元的信物，看来陆展元自决于尘世之前把它分给了一双女儿，也许是期待着我在看见罗帕的那一瞬间念及从前和他在一起时的种种好来，手下留情，饶她们一命。
可是陆展元，你何曾对我好过。
这样想着，我上前一步，抱起两个孩子冲向屋外。
陆展元，也许你和你夫人是真正相爱的，要不然她也不会为你殉情而去。如果真是那样，我又怎么忍心把你拖出屋去，拆散你们。既然，我自始至终都认为，这全世界所有真心的爱恋都应该得到圆满。
后来，我抱着两个女孩出门的时候，由于火势太大房屋还是发生了坍塌，其实那根房梁直直地砸向陆无双脚踝的时候，我本可以把那根染着熊熊大火的房梁格开的，可是那时候偏偏出现了一个自称黄老邪的痞子。
他居然来跟我抢孩子，我疲于应付，无心他顾，于是那道房梁便砸坏了陆无双的脚。
后来，我曾尝试各种方法帮她医治，可是每每都以失败告终，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居然成了一个跛子。那时的陆无双，每每都忍受不了治疗时候的剧痛，她还以为我是故意折磨她。
童言无忌，我既然都不跟他爹计较了，又怎么会跟她计较呢？
那一日，黄老邪最终还是从我手中抢走了一个孩子。那时候我才知道鬼面婆婆骗了我，她说我的武功足可以独步天下了，可是桃花岛的那个糟老头子还是三拳两脚地就把我打出了庄。
六、鬼面婆婆说得对——心既已死，世间无处不荒凉。
陆家的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
自那以后，我的名号便在整个江湖上流传开来。
一连很多年以后，我都再也没有回到过古墓，因为那个地方让我错过了太多东西。
后来据说那个名叫“小龙女”的丫头不听话，居然带了一个名叫扬过的男子进了古墓，并且处处护着他，最后将鬼面婆婆活活气死了。
我一个接一个地杀着那些胡乱编排我和陆展元的人，我不允许他们玷污我对陆展元纯洁的感情，虽然他对我并不怎么纯。他们也经常勾结起来对付我，最后打不过我，就会去找那些眉毛胡子一大把的老家伙来对付我，他们找过的人包括周伯通、黄老邪、冯默风，诸如此类等等，如果王重阳还活在世上的话，他们肯定也会找他来帮忙了，那时候他一定全力以赴地收拾我，因为我曾在他脸上吐过吐沫。
我觉得他们这种做法就跟小孩子在外面打架，每当吃了亏就回家喊家长似的，一点儿素质都没有。
后来，我与一个小痞子打架的时候抢了一头脖子上挂着铃铛的驴，于是便开始了长达数年的漂泊生涯。很多时候，我喜欢转过身来倒着骑在驴背上，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心中某个地方总会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那个叫陆展元的男子被我一不小心遗落在了身后某个地方，再也回不来。
我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我的心中清晰且绝望地知道，前路茫茫，再无知己。
鬼面婆婆说得对——心既已死，世间无处不荒凉。
这期间又有很多人因为羡艳着“赤练仙子”的美貌，慕名前来拜会于我，可是我对他们再无当年初见陆展元时那种心花怒放的感觉。
从十八岁到三十岁，他的无情枯萎了我最为光鲜的那些年华。
我喜欢游历在中原的名山大川之间，用一种凄怨无比的语调唱着那首《问情》，追寻一种早已消失在岁月尽头的笛声。那支笛曲，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流波。
我把一瘸一拐的陆无双抱上驴背，故作严厉地告戒她说：“无双，这个世界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以后不许你跟他们有任何瓜葛。”
无双的年龄尚小，她又怎会知道，在感情方面女人从来都是弱者。生活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上，如果不想自己受到伤害，唯一能做的只有永远不爱。
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我来不及对你说出的话。
很久很久以后，陆无双背叛了我，她说我无情。
很久很久以后，世人追杀我，他们说我无义。
很久很久以后，我终于明白，千山万水之间，再无流波，再无惊鸿。
很久很久以后，我本以为我心已死，但当我义无返顾地跃入绝情古的万里情花之中的时候，却发现心还是会疼。
我在花丛之中忘情翻滚，像是飘在七彩云霞之上，天空的尽头，是一位白衣少年，正翩跹而来，笑笑地在我面前摊开了手掌。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我来不及对你说出的话。
陆公子，莫愁感谢你曾给我一场亦真亦幻的美梦。
问世间情为何物，最痛不过生无可依，死无可许。
爱你，虽痛，无悔。
（文／韩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