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于两性之间的权力等级
一个符号只有在一个相互关联的符号系统中才能被理解……只有在一个性别关系的系统中,才会出现所谓的男性特质。
男性特质在家庭和具有强联系的社会关系中所具体表现出的支配力,接下来我们将把视角扩大到更加宏观的两性性别关系动态中去审视男性权力的运作。
在关于男性特质各种本质主义的定义中,经常会出现的一个词汇是“责任”。这一描述通常与男性相挂钩,因为“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
但颇为吊诡的是无论男性对它拥有或是缺失都会增强其霸权男性特质的构型,这也从另一个侧面体现了父权制巧妙的话语策略。
在影片《基卡》中,拉蒙偷拍女友基卡被强奸的画面,并且还让录像带流入前女友手中,使其在电视节目上播放。
“无责任”增添着男性性格中的玩世不恭、不挂儿女情长、对女性进行积极地贬损与侮辱等“霸权性”的男性特质。
而在《捆着我,捆着我》中,里奇身上过度彰显的对玛丽娜爱的“责任”,却外化为对身体的约束和占有欲。
曾经为了钱与他发生过关系的玛丽娜如今已经成为了正经的色情女演员,但里奇仍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有责任并想与她组成家庭。
在整套话语策略中,霸权男性特质的总能在众多方面找到补偿。
男性建立身份和地位的过程就是在不断地征用各种男性特质要素并将其合理化的过程,如此看来,谁来充当话语的最终阐释者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霸权男性特质在《崩溃边缘的女人》中,以缺席或者说在佩芭内心以理想化的男性形象而存在。
她被自己的情人,同时也是一起从事电影配音演员的同事伊万抛弃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疯狂的寻找伊万却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来自电影中感人肺腑的情话、来自电话留言里冰冷的告别。
故事中一群具体鲜活的女人,围绕着这个缺席的男人,产生了一系列关系,并且在巧合之下聚到了佩芭家中。
伊万真实的自我掩藏在经过修饰的声音和话语下,他通过为外国电影中的男演员进行配音,模仿其男性特质并使其与自身形象合二为一。
所有旁人都把这个无形又无能的男性肉身,对应到理想化的拉丁情人上,对他迷恋而无法自拔。
他无法与任何女人维持一段长久的关系,因为他作为男性的身份建立在欺骗和自我欺骗之上,声音则是他进入男性符号/象征界的工具。
故事中的男女关系也更像是一个寓言,伊万完美演绎了男性对话语符号的借用和操控,进而将其转化为性别关系中的霸权。
霸权男性特质建立在使男人对女人的集体统治得以持续的实践上,霸权性男性的活动在某种特定情形下巩固着社会性别统治。
在《斗牛士》的开场,迭戈对着电视机中播放的女性被谋杀和肢解的血腥画面自慰,他的喘息声伴随着女性痛苦的惨叫。
这一组正反打镜头自然地将男性欲望的投射和满足与女性的牺牲和痛苦联系起来,阿莫多瓦通过夸张的方式,放大了媒体在日常生活中强化男女关系中的主客体地位。
这个设计也进一步解释了迭戈在弑杀女人的过程中能获得性满足的快感。
因受伤而离开斗兽场的他仍然没有停止杀戮,征服女人和征服野兽都是在和“自然”做抗争,它们几乎可以等同起来,所以他的男性特质持续地被强化。
电视媒体几乎存在于阿莫多瓦的每部影片中并充当着重要的叙事和隐喻作用,在《基卡》中他更是将其发挥到了极致。
安德莉亚被男友拉蒙所伤害,他把对男性的仇恨转换到对其罪行的揭露上。
她担任记者、主持、摄影、编辑的独家新闻节目“糟糕的一天”报道每天在社会中发生的耸人听闻的事件:自焚、杀妻、强奸、虐待、卖淫……
她深入现场并将“纪录”画面在电视媒体中传播,其中也包括她为博得眼球所进行的情节搬演。
在影片中,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档猎奇电视节目的观众,当基卡被强奸的真实画面在节目中被公开时。
安德莉亚提醒观众:“乐观一点,这件事、甚至更糟的事情都可能发生在你身上。”
媒体培养着观众对现实世界的认知,在潜移默化中扭曲着客观现实,显然在不知不觉当中安德莉亚推动并强化着男性霸权在社会中的影响力。
安德莉亚并不知道拉蒙的继父尼古拉斯给她提供的一个男人嗜杀女人成性的剧本,居然来自其本人的真实生活。
在影片结尾,阿莫多瓦做了一个颇为精妙的比喻:安德莉亚在将子弹连续射击到尼古拉斯这个霸权男性的身体中后。
对方通过假死夺得了手枪并将安德莉亚击倒——她作为一个女性最终死于自己制裁霸权的手枪,这里的手枪也等同于她制作的那栏电视节目。
暗藏在男性内部的权力划分
虽然在具体的社会历史环境下,特定的组织、机构或文化会构筑一个统一的集体层面的男性特质,但具体到男性内部每一个人又产生了不同的分化。
所有的男性并非构成一个利益共同体,他们在权力、生产、情感和象征性别关系结构中的不同实践会将他们分割为不同的小社群。
一个男人或许在家庭中占据着支配地位,但他不一定也能在工作场所中保持同样的位置。
男性内部是复杂而变化的,真正能符合并代表霸权特质的男性在生活中其实少之又少,这并非是一个标准,而是它促使所有男人都必须通过自身实践去无限趋近于这个抽象理想。
在各种性别关系中更贴切体现这一目标的男性,也将在群体内部拥有更多的支配和话语权。
《列女传》中,警察的双胞胎弟弟被佩比叫来的朋友痛殴报复之后他回到家向哥哥和嫂子抱怨:“我又不是警察,就因为长得一样就得受这种委屈”。
在性别关系结构中,弟弟是单身汉,身边并没有女性直接和他构成权力上的支配/被支配关系。
并且在生产关系中影片也没有透露弟弟的职业,相比哥哥的警察角色,他在社会中无法顺利地获得霸权。
他或许只能依靠和哥哥外形上相似,来象征性地从霸权身份中获益。
但显然从影片看来这种冒名顶替是有风险的,至少他始终无法像哥哥所说的那样:“要是是我,我会让他们尝尝子弹的滋味”。
弟弟最终出走一方面是由于他始终在这个环境中无法获得男性身份和特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哥哥的存在抑制了他霸权男性特质的构型。
《活色生香》中同样出现了戴维的警察形象,他的霸权男性特质除开职业自带属性之外,还从他勇敢、担当地从维克多手中“救下”人质艾琳娜地瞬间建立起来。
维克多与艾琳娜曾在一周前干柴烈火地交欢,但当他之后企图再次去找她时,却被无情的拒绝了:“你以为进入过一次我的两腿之间,你就能随便地进出我的公寓了吗?”。
艾琳娜拒绝与维克多建立男女之间的权力关系,后者也注定无法与戴维相提并论。
但男性特质永远处于历史的动态变化当中,当戴维因为拯救艾琳娜而牺牲了自己的下肢无法再成为警察。
他的霸权男性特质,通过轮椅篮球这样的体育运动进行“修补”,并且他很快成为了明星。
身体的残缺反而昭示着拯救的伟大,这直接帮助戴维与艾琳娜建立了捆绑式的情感关系。
所以即便相对刚出狱正在健身的维克多来说他显得手无缚鸡之力,但他仍可以非法闯入维克多的家中并嚣张的恐吓警告他。
《吾栖之肤》中罗伯特医生的哥哥西卡的出场画即是在狂欢节中的老虎打扮,其霸权男性的特质也随即被他偷盗、绑架、强奸等一系列行为进一步强化。
显然罗伯特的男性特质并不及西卡,这或许也是他妻子与哥哥私奔的部分原因。
当罗伯特杀死了强奸薇拉的哥哥时母亲感叹道:“小时候他们喜欢玩互相残杀,我就知道他们有一天会假戏真做。”,男性无时无刻不奋身于对霸权的争夺。
在这条存在于男性内部的权力链条中,变性前的文森特也是罗伯特的霸权对象,文森特虽然开竞速摩托车、强奸诺玛。
但他在生产、情感甚至象征关系中是与母亲和姐姐经营服装店,作为一个心灵手巧的裁缝,他注定会受制于罗伯特的霸权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