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6月15日,下午5点40分,杭州。
厨房里银耳红枣粥溢出的香气,在整个房间里氤氲。
我一边偷眼看了看婴儿床上睡得正香的妮妮,感慨不到一周岁的娃娃就是能睡;一边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飞快地敲击。
新小说才起了个头,读者每天都在催更。写的东西能有人喜欢,想想就叫人开心。小说里那个女主的笑容不由自主移到我的脸上。
电话响了,我叹了口气,一定又是董浩要出去应酬,不能回来吃饭了。
我捞过电话,屏幕上的那串熟悉的号码让我心惊。
我颤抖着手把手机贴在耳边,电话里是林朵朵轻快的笑语:“莉莉,我从日本回来了。能不能借你老公一用?”
“哎呀,太好了!回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尽管说。”
我强作镇定。
林朵朵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让董浩来机场接我一下,然后再假扮情侣陪我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你知道我一个人去的话,又有热心人给我介绍男朋友了,我最烦这个了。”
“当然可以,不过你真的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
林朵朵哈哈大笑:“我已经打定主意单身了,除非你把董浩还给我。”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那边林朵朵幽幽开了口:“跟你开玩笑的啦。我昨天已经给董浩打过电话了,他应该跟你说过了,但是我还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免得你误会。”
我心中一凛:董浩已经知道了林朵朵要回来,为什么他没跟自己说,难道他真的还对林朵朵旧情难忘?
董浩下班时,我压抑住想问的冲动,等待董浩主动跟我说起这件事,可是董浩一开口,我的心就凉了半截。
董浩说:“莉莉,我明天要去参加同事聚会,回来得比较晚,你就不用等我吃饭了。”
如果董浩真的心里坦荡,他何必要向我隐瞒实情?
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上来,又被我生生咽下。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是亲爱的甜,今年30岁。
去年刚生下孩子,就辞职在家,一边带娃,一边拾起了我早年间的爱好,成了一名网络写手。
下午给我打电话的林朵朵,是我大学室友,也是与我无话不说的闺蜜。
按理说,我和林朵朵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
我来自重庆的一个小山村,祖上几代都是农民,我是亲爱的甜,长相普通,穿着朴素,扔在人群里不会招人多看一眼,唯一的优点是性格温顺谦和。
林朵朵家就在杭州本市,父母开着几家连锁超市,殷实的家境、出众的容貌,给了她傲娇的资本,养成了她骄横跋扈的性格,因此她在宿舍里人缘很不好。
只有我脾气好,愿意亲近她,时常给她带点早点、打瓶开水什么的。
林朵朵虽然脾气不好,但并不是不知好歹,见我待她不错,就时常拿一些自己穿不了的衣服送我,有时候还拿她的美容卡,带我去美容店一起做美容。
我是亲爱的甜,但架不住她的一番好意。
这样一来二去,我俩竟渐渐成了形影不离的闺蜜。
大四那年的一个周末,林朵朵神神秘秘地拉着我,说要带我去见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董浩。
他俩是在一个朋友聚会上认识的,当时董浩已经大学毕业,在一家知名国企上班。
俊男靓女,总是很容易就擦起爱的火花,他们很快就陷入热恋。
我见到董浩的那一瞬,有点意外,在我原本的想象里,林朵朵喜欢的男人,都带着点富家子弟特有的骄矜。
但董浩不是这样,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不骄不躁,谦逊随和。
我承认,他帅气俊朗的外表和儒雅随和的气质让我有点震撼。
但也仅限于此,我完全没有非分之想,我清楚自己的条件,更何况这还是自己闺蜜的男朋友。
然而林朵朵和董浩的恋爱并没有想象中的甜蜜,因为林朵朵一向强势,在和董浩的交往中各种作,而董浩年轻气盛,自尊心很强,所以这对欢喜冤家总是好了掐,掐了好。
这样一来,我就成了二人的和事佬。
有一次董浩感叹:“朵朵要是有你一半的好脾气就好了。”
董浩这句不经意的赞美,令我非常感动,在别人眼里,我的好脾气或许就是烂好人的标志,未曾想在董浩眼里,这却是难得的优点。
毕业前夕,林朵朵和董浩又爆发了一次大的争吵,又加上林朵朵父母的反对。
这次无论我怎样努力调解,都无济于事。
最终,以林朵朵东渡日本为这段感情画上了句号。
毕竟曾经彼此真心付出过,分手后的两人在很长时间内都很颓废。作为二人共同的朋友,我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安慰鼓励他们,终于让他们慢慢从那段感情中走了出来。
毕业后我留在了杭州,在董浩的建议下,去了董浩的那家知名企业应聘,我毕业成绩本身很优秀,又加上董浩的斡旋,就顺利入职了。
这样一来,我就和董浩成了同事,交往自然就多了起来。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我觉得董浩看我的眼神里有了新的内容。
我既欢喜又忐忑,一方面我一直对董浩有强烈的好感,另一方面董浩是闺蜜的前男友,这尴尬的身份让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处理。
就在我不断纠结的时候,董浩正式跟我表白了。
我第一时间打电话征询了林朵朵的意见,林朵朵先是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继而哈哈大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董浩早已经不是我的了,尽管拿去用。”
我紧绷的心弦这才稍微放松了一点,正式和董浩确定了恋爱关系。
我俩温吞的性格,使得我们的感情也平淡如水,不见波澜。
我有点怀疑这样的感情是不是不够浓烈,但董浩说这才是感情该有的样子。
双方父母见过面,我们的婚事就被提上了日程。
我和董浩结婚那天,林朵朵专程从日本飞回来,参加了我们的婚礼。
婚礼上林朵朵发表了一番情真意切的祝辞,把我感动得泪流满面。
可婚礼进行到后来,林朵朵喝醉了,抱着董浩又哭又笑,场面尴尬得不可收拾。
第二天,林朵朵酒醒了,匆忙给我打了个电话道歉,就飞回了日本。
至此,林朵朵就再没与我联系。
当初婚礼上林朵朵的过激反应,一直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很显然,林朵朵并没有放下董浩。所以,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不安中。
董浩像是我偷来的物件一样,迟早都要归还回去。这种感觉无法与人言说,只能默默在心里发酵,让人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去年女儿妮妮出生,因为婆婆身体不好,我只好辞职回家全职带娃。
新手妈妈的生活都是一地鸡毛,整天就是和娃娃的屎尿屁过招,再有耐心的人也会生出一腔戾气。
好在董浩非常顾家,一下班就奔回家,帮忙带孩子做家务,把我们母女宠上了天。
等到妮妮的生活有了规律,我的闲暇时间也多了起来。董浩担心我闷得慌,提议我可以重拾自己的爱好,写写东西。
于是,我在忙完家务,孩子睡了之后,开始在网上写作,生活前所未有地充实起来。
不知不觉,横亘在心里的那根刺竟慢慢消融了。
直到林朵朵的那通电话,又像是一磅炸弹,炸散了我心里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宁静世界。
第二天,我都心神不宁。
我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董浩和林朵朵现在做什么呢,说什么呢?
我几次想打电话给董浩打探究竟,最终又压制住了这种冲动。
晚上八点了,董浩还没有回来,八点半,九点,九点半,十点,十点半……依然不见董浩回来,电话打过去也是忙音。
我如坐针毡,一分一秒对我来说都是度日如年。
快到十一点半的时候,董浩终于回来了,身上还混合着酒气和一点淡淡的香水味。
那个香水味是我熟悉的,是林朵朵上大学时就用的牌子。
我沉默着,心像在煎锅里煎熬着,我等着他能主动说点什么,但是我又一次失望了。
董浩亲了亲熟睡的女儿,去卫生间洗漱完了就倒在床上,鼾声如雷。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董浩的手机,一面为自己的行为不齿,一面又忍不住强烈的好奇心。
他与林朵朵的聊天页面空空如也。
这过分的干净反让我觉得不正常。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见父女俩睡得正熟,就穿衣悄悄出了门。
我来到地下车库,一排排车在黑黢黢的地下车库里像一头头怪兽。
我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恐惧,径直走向我家的车。
我拿钥匙打开车门,钻进车里,犹豫了一下,调出了董浩的行车记录仪。
说起这款行车记录仪,我还是上个礼拜才知道它有双向记录功能。
那晚,婆婆过来给我们看孩子。董浩拉着我,说要带我出去放松放松。
车子停在郊外,月色融融,虫声唧唧。
董浩火辣辣的眼睛盯住了我,那一刻,时间仿佛回到鸿蒙初开日,天地间只有我们一对男女。
事后,董浩调皮地打开行车记录仪,看到刚才那令人脸红心跳的一幕,我羞得满面通红,要求他把车内的镜头关闭。
他却说偏不,就是要记录我们恩爱的每一秒。
我突然有点心酸,泪水汹涌而出。即便再恩爱,又怎么架得住旧情难忘。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打开了记录仪。
车上,林朵朵紧抱着董浩的胳膊,哭得梨花带雨。
“董浩,那时是我太年轻太任性,不懂得珍惜。这些年,我还是忘不了你。我们能不能重新来过?”
我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董浩轻轻抽出胳膊:“朵朵,一切都来不及了。我不会做伤害莉莉的事。”
“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瞒着她,我不计较那个名分。”林朵朵急切地说。
董浩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朵朵:“这就是你去日本几年学到的价值观?”
林朵朵不甘心地问:“你难道从来没有对我用过真情?”
董浩长叹一声:“当然有过,那是一段最青涩最纯粹的时光啊。只是,我和你分手之后认真想过,即便我们走到了最后,也不会幸福。我们都太顾及自己的感受,不愿意去迁就对方。可是莉莉就不一样了,她善良、温柔,处处为我考虑。可能在很多人眼里我们并不般配,莉莉自己在我面前一度也很自卑。可是,在感情里哪有般配不般配的?合适的,就是最好的。”
我泪流满面,二人又说了些什么,我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我飞奔回屋,董浩和女儿睡得正香。
此刻,我无比确定,这就是我拥有的全部幸福,谁也夺不走。